如果能夠讓我再愛你一遍

那晚,學校操場,燈火通明宛若白天。田徑跑道旁鋁合金看台上,跟你約定好一天一部電影,100天後就是100部電影,於是放心讓你離開。你的背影緩慢消失在我視線後,我發了一則訊息給你室友,吩咐他留意你今晚的動向,就跟前幾次一樣。

起身走回系辦,一向習慣留下來加班的助教已經回家。我將桌上的筆電關機塞進背包,背包才上肩,手機就收到你室友傳來的照片和訊息。我立刻撥了電話給你。

「阿祥,冷靜,告訴老師你在哪裡。」
「老師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師生三年多來,你第一次這樣掛我電話。

我趕緊撥給系教官請他報警,然後重重地摔上系辦鐵門,直奔照片裡的那棟大樓。按下通往頂樓的電梯,我用急促語調喊來值班工讀生,請他找人上樓支援。

頂樓通往天台的鐵門是開的,我衝了上去,大聲呼叫你的名字。黯淡月光下,天台漆黑地教人害怕。我四處搜索,不見你人影。

此時校安人員提著手電筒趕來,我再定神看了一眼照片。你的位置或許沒有頂樓那麼高,於是我快步下到12樓,打開所有南向教室的門,希望能在哪個窗邊看到你。

11樓的幾間教室門鎖著,尋思你有可能反鎖在裡面,我又開始放聲喊著你名字。10樓、9樓,始終看不到我希望的畫面,我的心開始慌了。

接著,樓下就傳來一聲巨響。

阿嬤的柚子

阿祥,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初次見面的那個暑假吧?

那天老師接到系辦電話,要我參加你的轉銜會議。那年系辦安排我作一乙的導師。系上的會議室裡,知道你和阿嬤一早就從花蓮坐了6個小時的火車來到台中,參加一個前後不到30分鐘的會議,又要原車回去花蓮。

老師問你,有沒有坐過高鐵,你搖搖頭。

於是,我用手機幫你們祖孫倆訂了高鐵票,開車送你們到高鐵站,最後運用老師多年趕高鐵的各項冷知識,成功地在最後一刻讓你們趕上車。你們到了台北後也順利地換到車票,你還傳LINE訊息開心跟我分享高鐵很酷。

一週後開學,我到火車站接你到學校宿舍。路上我問你一切可好,你提到兩天前在家前院跟你哥洗車時,不慎摧到油門,被機車拖行了十幾公尺重重摔在地上,把你的門牙給撞歪了。你說家裡附近的醫院沒法處理,只能先趕來台中開學,等周末放假回花蓮大醫院再看看。

沒有道理放著這裡的醫療資源不用,讓你拖回花蓮耽誤病情。安頓好你的行李後,我們找了一家學校特約的牙醫診所。資深醫生表示你的情況的確很麻煩,只有大醫院才有辦法處理。於是,老師撥了電話給你阿嬤,請她答應讓我帶你去榮總。

經過一兩個月的治療與回診,你的門牙總算是扳正回來了。

從那年起,連續四年的中秋節,老師都會收到阿嬤從花蓮寄來的一大箱柚子。每年的那個時候,我也都會打電話給阿嬤,謝謝她寄來的柚子,同時告訴她,你在這裡有我照顧,請她放心。

你大一那年的中秋、國慶連假沒回家,老師帶你和我兩個孩子去高美濕地騎單車、看夕陽,晚上到望高寮看國慶煙火。

你向心儀的女同學告白失敗,我把畢生失戀的療傷經驗傾囊相授。

你大三時找我當畢業專題的指導老師,我也總是聘你做我課堂的助教。

你學程式比別的同學都快,我當系主任後你更成了我的左右手。

我們曾經只花兩天就完成資訊專題競賽的參賽影片,也數度挑燈夜戰在研究室裡完成隔天一早就要上線使用的程式。

以一般大學師生關係的標準,老師不確定自己是否對你太過關注甚至到了溺愛的程度。

但我能確定的是,任何一位稍有知覺的老師在轉銜會議裡得知你那悲慘的身世與肢體的殘缺,都會和我一樣盡其所能地想彌補上天對你的虧欠。

耶和華,求你與我們同在

阿祥,你縱身一躍的那晚,救護車其實早早進到學校,只是你沒給他們架好安全氣墊的機會。聽說,當時圍觀的學生拍了影片傳到網上,你用老師最不願意見到的方式上了新聞版面。

你那晚縱身一躍之後,老師從九樓一路狂奔下樓,像趕高鐵似的在最後一刻跳上你的救護車。從學校到急診室的路上,既短促又漫長,老師空白的大腦尋思該怎麼向神禱告。

相似場景在一年多前,老師媽媽人在台北突然中風送加護病房。我從台中開車北上跟神禱告,原以為可以很瀟灑地求神讓媽媽好走,後來卻發現我完全沒有作好讓她離開的準備。上帝應允我最後的禱告讓媽媽留了下來,但她也半身癱瘓、中度失智。

所以現在,老師真不知道該如何為你禱告。

「耶和華啊,求你與我們同在。」

急救室冰冷的自動門打開,醫生告訴我急救無效。

他宣判你的死亡同時,也宣判了老師無期徒刑,無須審理、沒有緩刑、也不會有假釋。

從教官那得知噩耗,你的家人們從花蓮連夜開車趕來,過去三年一向以為你在學校一切平安順利的阿嬤,在清晨急診室的冰冷座椅上一見到我就哭著問:

「老師,為什麼祥祥不見了?」

我們兩人抱頭痛哭。

最後的晚餐

老師開始查覺你的異樣,是你大三暑假的尾聲。我請你幫忙系網頁的改版,你常常訊息未讀,讀了也過很久才回覆,這是過往三年從未有過的現象。

只是整個暑假以及開學頭一個月,老師全力投入系所評鑑和實地訪評的籌備,即使你把工讀單位從院辦改為系辦,忙碌的工作依舊讓老師疏遠了你。直到實地訪評前一週我收到校安通報,你跟諮商師透露輕生的念頭。

老師放下手邊工作把你找來,你說你對這個冷漠世界已無希望,我問你遇到甚麼樣的困難,你說隨便一個路人的眼神都會給你壓力。

老師不明白為何已經挺過年幼與青春期的你,會在羽翼漸豐的大學準畢業生時被自小的殘疾擊潰。這個世界或許不公平,但你已證明你有實力在殘酷現實中存活,為何還要執著在那些負面事物上。老師不明白究竟是甚麼樣的遭遇或痛處,讓你必須以這種極端方式來抗議世界的不公

老師只能與你約定每天跟我回報你遇到的美好,聚焦在你所擁有的事物上,或許可以把你從灰色沮喪絕望之中拉回來。你也算聽話,連續寫了五天,直到系所評鑑實地訪評前一天才中斷,你也許以為老師沒有心思理會你,其實比起系所評鑑,老師更加擔心你。

兩天的實地訪評著實燒腦,也考驗老師的體力與耐力。訪評落幕後我接著主持一場大一新生的演講,六點結束老師第一時間就撥電話給你,約你到老師家吃晚飯。

飯後你還跟我的孩子們一起玩牌,他們準備上床睡覺時,我們再到夜市買宵夜去中科看夜景。老師還問你要不要在我家過夜,甚至就先在老師家住一陣子,但你沒有答應。

那晚在中科眺望台中市的夜景,我們討論那部父親帶著兒子骨灰去朝聖的電影,最終你仍表示學校給你的輔導對你無效之後:

「那麼阿祥,請答應老師一件事,當你哪天真要付諸行動的時候,記得先花光你的積蓄,到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旅行一個月。」
「老師,只到台灣的離島可不可以?」
「不行,一定要是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

也許,當時老師不該對你這麼嚴苛。

下午的陳三五娘

「天色漸漸暗落來
 烏雲汝是按佗來
 這個熱天的下晡
 煞來落著一陣的毛毛仔雨

 踏著澹澹的街路
 雨哪會變做這呢粗
 雨水拍佇布棚頂
 看戲的阿伯也煞走無

 下晡的陳三五娘
 看戲的人攏無
 看戲的人攏無

 鑼鼓聲聲聲塊慶團圓
 台腳無一聲好
 台頂是攏全雨」

阿祥,老師現在才知道,只有親自踏上跟你相同的返鄉之路,才能體會你無以言喻的痛苦。只是老師無法預料,生平第一次買從台中到花蓮的火車票,竟會是為了參加你的告別式。

阿祥,你可知道?你的縱身一躍,並沒有讓那些你最在意的人感到一絲惋惜。在你走後,他們之中沒一個願意重覆你的漫漫歸鄉路,到後山參加你一大清早的畢業典禮。

你在短促20幾年的人生舞台上賣力演出,台下觀眾始終寥寥可數。接著一場突如其來的莫名雨,讓所剩無幾的觀眾一哄而散。

阿祥,你可知道?你的縱身一躍,也許結束了你無以名之的痛苦,但它卻以不著痕跡的方式,留給你認為無法了解你、也幫不了你,卻真正愛你、為弭補你自小悲慘的身世、含辛茹苦把你帶大的阿嬤。

同時,那痛苦也留給了那個,曾經以為能靠一己之力挽回你生命的老師。

(To be continued)

「這次你是真的要離開我
 你的眼淚流成了深沉的江河
 把我破碎的心無情的淹沒
 你微弱的生命正在毀滅邊緣

 這次你是真的要離開我
 留給我的將會是一身的遺憾
 今晚我是一個悲傷的過客
 冰冷的感覺在我身邊蔓延

 如果能夠讓我再愛你一遍
 我要讓傷心的海水流完
 將你的痛苦停泊靠岸

 如果能夠讓我再愛你一遍
 我要把太陽從空中攔截
 讓你的生命沒有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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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

今天是五叔的告別式,日子選在週間,固然是風水師算日,同時也因為高峰再起的疫情。

兩天前趁著學校沒課,獨自開車北上,到二殯旁的會館跟五叔告別。我跟年初中風合併輕微失智的母親說,我是到台北開會。

總會有一天,我會讓母親知道五叔已經走了,但我木然地決定,現在還不是時候。

母親剛中風還在台北三總的那段嚴重張望症的日子,每一天,我都要重複她發病送醫的經過,她才能夠明白為何會半身癱瘓躺在病床上,全身插著管子。那段故事總是用下面這個問句那樣開頭的:

「今年過年,我們是在哪圍爐的?」

「在天母你的五叔家。」母親回答。

然後,母親照例一定會把她住的三總和治療五叔淋巴癌的和信醫院搞錯;然後,她也照例不會記得五叔得的是甚麼病。最後,我必須另外提到台南中風的舅舅,母親才會半信半疑地點頭。

然後,隔天同樣的對話要再重播一次。

這對甫從母親病危的驚魂未定中勉強保持冷靜的我來說,實在太崩潰了。所以大約在轉院回台中後,某天從家裡開車到醫院的路上,我用錄音筆把整個約5分鐘的對話,用自問自答的方式錄了下來。然後,每天一早讓母親戴著耳機把對話聽過一次。

母親的張望症有多嚴重呢? 她聽著那段錄音時,會跟著回答我在裡面問的問題,彷彿我是親口問她的一樣,即使我人已經離開病床去忙別的。

所以,我木然地認為,現在真的還不是跟母親透露五叔已經不在的時候。

回到天母圍爐的那個禮拜,我帶著一身的歉意,向五叔請罪。兩年前因我們自家的衝突,無辜波及了五叔一家。半年前,我跟那人片面和解,以為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沒想到,圍爐後第3天,母親就中風了。再沒兩個月,那人竟然自曝猙獰的面目,再度搗毀原本幸福的一切,而五叔就選在隔天撒手人寰。

我回想五叔在我生命中出現的那些片段,他帶給我的感覺總是歡樂、輕鬆、幽默。在那個物質缺乏的年代,尤其是高壓極權統治的家庭氛圍裡,五叔仍然可以突破重圍,替我們這群林氏家族受虐兒帶來新鞋新衣、好吃零嘴、美味鹹酥雞、好笑錄影帶,甚至舉辦我們無法想像的烤肉、聚餐、主題樂園、海水浴場那種在別人的家庭裡簡單而幸福的家族活動。

在許多人眼中,五叔或許算不上甚麼豐功偉業的人士,但他一生為了家計,開過計程車、雜貨店、小吃店,賣過服飾、金飾、抽水馬桶、水耕蔬菜,該給家人的愛,從沒少過。早年他居無定所,但給我們這些晚輩的玩具、禮物、紀念品,從不保留。

五叔在我的心目中,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好公公、好阿公。他的一生,對我來說,很成功,很圓滿,很值得。

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擁抱生命,熱愛他建立的一切。他是個生命鬥士,也是個勇者。他敢愛、敢恨、敢冒險,他承擔一切,天塌下來,他會幫我們頂著。

就像已經仙逝的爺爺奶奶、姑姑、堂哥、表哥,五叔給予我的,太多太多。而我卻總是沒有把握機會好好地報答他們。

昨天我收到家事法庭的的裁定書,一週內要補正文件,一個月後要出庭。

台灣這疫情,人人自危,有多少靜好歲月可活,沒人有把握。而我,卻還要浪費生命跟那人糾纏嗎?

忙著活,抑或是忙著死? 這問題的答案再明顯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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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rip to Mom’s Paradise Day #10

病況

自從個管師到病房評估媽媽病況僅是輕到中度後,媽媽也若有神助般地每天都有新的進步,行動方面:可坐立躺在床上(Day#7)、可坐浴廁坐已如廁(Day#8)、可坐輪椅達一小時(Day#9)、今天則上下午各坐立一小時;吞嚥方面:可吃布丁(Day#7)、可吸取果汁(Day#8)、可吃冰淇淋(Day#9),今天午餐不泡牛奶,改吃細泥。我的看護本領也有進展,從最早Day#4的重力式鼻胃管灌食,到Day#5的壓力式。Day#7學會安全翻身和輕鬆換尿布(從半小時以上縮減為10分鐘)、Day#6被動關節復健、Day#8熊抱上下床坐輪椅。唯一緊展緩慢的,仍是媽媽的語言與認知能力。

轉院進度

個管師昨天已向澄清醫院中港分院送出PAC申請,但要等到下周一上班才會進行初審,若符合條件也有病床,才會正式進入轉院程序。也就是說,要有心理準備要在三總繼續待上一兩週。於是我去展延了停車(延長10天到2/21)。繼推廣部福工班的課成功推掉後(要感謝Milly的大力相助),系主任今天也問了教務處,開學後我的課能否採用線上教學。教務處回覆說,要上一個簽。這個簽花了我第一個長空閒的晚上才擬好送出,主要是花在思考如何在有可能臨時有狀況的情況下,實施線上教學。最後解套的方式是用預錄影片+研究生課堂統一播放,我則是可有可無地用TEAMS連線,在線上回覆學生問題。

撞牆夜審:下集

轉入單人病房的第1個晚上,我把病房擺設改成我認為妥適的樣子,調暗了室內的燈光,還放了助眠音樂,媽媽那晚也的確睡得格外香甜。但是來到第2晚,前晚 [撞牆夜審] 的噩夢重新上演。原來媽媽睡得甜不甜的原因,並非因為單人房或雙人房的關係,也不是你病房擺設多好的關係,而是 [撞牆夜審] 整夜不睡的隔夜,任誰都自然睡得香甜。

今天早上我詢問住院醫師,媽媽這種夜幕低垂後才鬼打牆的狀況,會不會是投藥的問題。他查了查藥單表示,晚上給的藥和白天的藥並沒有差別,可以排除是藥物引起的可能。他對此的解方仍是,白天盡量讓媽媽保持清醒,累一點,晚上才不會失眠。也就是常出國的人用來消除時差的那種方法。這方法確實有效,因我自己也用過。但以媽媽目前的病況,會不會用藥太猛了一點?

幾天來,我忍不住地不斷思索,撞牆夜審的內容,究竟取材自何方? 一開始我認為那是大腦對於夢境與真實的混淆失去判斷能力,當夜幕降臨時,也是體力最為透支的時候。像籃球,正規賽很準的射手,到了延長賽時,透支的體力救極有可能影響他的準度。也確實,撞牆夜審時,我考她關於方位與時間的問題,媽媽總是答錯居多。但她失去 [理智] ,不斷跳針的恐怖執著,到底源自何方?

今天我在跟住院醫師描述媽媽昨晚狀況時的用語,或許是一種可能的解釋。不是鬼打牆,也不是什麼自創用語撞牆夜審。我說:一到晚上,媽媽若睡不著,就會變成一個 [講不聽的小女孩] 似的。

夜幕低垂,媽媽的體力透支,大腦的認知系統開啟 [省電模式],那些關於禮義廉恥,繁文縟節,社會化的客套,都屬於高耗電的執行緒,一概被大腦封鎖。展現出來的,就是一個可以哭倒在地上跟你吵著要吃糖的小屁孩。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昨晚媽媽鬼打牆的內容,還真的像極了一個小女孩。比如尿尿,她堅持要在某個 [醫生座位旁邊的白色桶子] 上才尿得出來。不論跟她說了幾次 “尿尿直接床上尿"、"從進三總第一天接尿管以來,她都是這麼尿的",或"就算我抱你下床坐在馬桶上(一種浴廁座椅),你也還是尿進尿管裡",甚至我都要跟媽媽展示護理師要陪病人作的 [攝入與排出] 記錄表,她依舊不動如山,以一種微弱卻堅定的語調,傳達她白色桶子的訴求。

為了日後證明不是自己對媽媽殘忍,我甚至把整個撞牆對話錄下來。就像之前在家遇到妹妹 [無理取鬧] 時,我也會錄下整個處置的過程。我會這麼作,是希望未來這段錄音可以消弭妹妹因我作出對她不利處置後,可能對父愛的錯誤解讀。現在對媽媽也是一樣,差別只在錄妹妹的是偷偷錄(我可不想節外生枝),而錄媽媽則是當她的面、正大光明地錄。

當我意識到自己竟然想向媽媽出示 [攝入與排出] 記錄表時,我就知道我已經 [陷入太深] 了。此時,媽媽喃喃道了一句,威力之強,震痛了我的五臟六腑:

「為什麼尿尿要這麼複雜?」

最後,我仍舊乖乖就範,把媽媽抱下床,坐上浴廁座椅。 [過分] 的是,媽媽竟然連一滴尿也沒有。當時有一種被同一個詐騙集團連續騙兩次的錯覺。我悻悻然地質問她跟我吵這麼久,我也依她了,為何沒尿? 就像妹妹一樣,凡事都有她"脫罪"的理由。躺在床上不尿時,媽媽說:看到那張浴廁座椅,"很想坐上去尿,所以尿不出來"。等到坐上浴廁座椅後沒有尿,她只簡單說一句:"我現在不想尿了"。

今天是 [撞牆夜審] 的隔天,根據我的推斷,是自然睡得香甜的夜晚。今天上下午,都讓媽媽各練一次直立坐一小時,加上復健動作,還有一兩次成功的浴廁座椅如廁,早早八點出頭,媽媽就已體力不支睡著了。剛剛10點多護理師粗聲粗氣地開門量體溫、大聲喚醒媽媽測她意識,媽媽醒來後仍舊秒睡。

今晚這難得的長空閒,我決定做些要緊的事,於是就寫了這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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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rip to Mom’s Paradise Day #6

病況

昨天媽大多時間在睡覺,醒著時眼睛多半是閉著,口齒也不太清楚。今天我幫她滴了人工淚液,溼紙巾擦眼屎,眼睛勉強可以稍微睜開。晚上用筆電給她看超級紅人榜,她竟然可以半開著眼睛看(只是有點斜眼),不但記得裡面人的名字,聽到會唱的歌,還會打拍子、甚至跟著哼兩句(未來可多運用音樂療法)。今天媽媽有靠床坐直起來,且有兩個復健師來指導作復健動作。

昨天終於遇到主治醫生,他表示媽媽的病因與一般高血壓引起的出血性中風不同,是屬於不明原因自發性的出血,因此出血的狀況不會像高血壓引起的中風那麼嚴重。只要控制好飲食與血壓,未來二次中風的機率也會比較低。未來媽媽需要的是復健,而不需要手術。各大醫院都有急性後期照護試辦計畫(PAC),條件是媽媽(2月3日)發病後一個月內要能久坐一個小時,才能符合資格。

轉院進度

原本的計畫是在三總住院一週後轉回台中,但主治醫生今天表示,以媽媽現在大致穩定的狀況,轉院的話神經外科不會收(因為沒有手術的必要),因此轉院的規劃大幅度轉彎,改成在三總住院復健,目標是讓媽媽符合PAC的標準。稍晚,來了一個個案管理師,她詳盡地說明了PAC計畫與未來長照的服務。她評估以媽媽的現況,有望可大幅縮短我們在三總治療及初步復健所需的時間。

爭執

深夜11:00,我才剛坐進IKEA筆電桌椅組準備開工,媽媽身上的監測儀器又開始嘟嘟叫,不意外是血壓。但這一次有點離譜:92/35。即使心不干情不願,我還是立刻去找那位惟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很牛的護理師。又一次,她自以為很帥地簡單要我等一下,把我打發。我回到病房看著監測儀器等了五分鐘,沒來。姊姊來電,我跟她說明了一下不轉院的規劃,也講了十分鐘有餘。仍不見人來處理那個數值。

我終於再次造訪護理站,我提出我的論點:「92/35會不會低得離譜。我可以等,但我媽不知能不能等。」

牛護士只好也心不干情不願地移動她的尊屁股,離開椅子,來到媽媽的病房。她先看了看儀器,然後又一次照本宣科的說法,仍舊無法滿足我所謂合理解釋的最低標準。我追了出去,她甩了一句:「我要去看別床的病人了」。牛護士正式與我決裂撕破臉。

但不一會,她又回到我們的病房,那時我正在用Google補充我對血壓的科普知識,準備自力救濟。

「咕嚕咕嚕,哇啦哇啦,人睡覺時的血壓本來就會比較低。這樣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嗎?」原來她剛說要去看別床病人,實則是去搬救兵。

「你剛就不這麼回答我就好? 有誰會比你們清楚那台儀器上的數字還有發出的警示聲。」

「那這樣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嗎?」

我仍露出雖滿意但不能接受的表情:「關於血壓這東西,我們憑藉的就是國中健教課本寫的收縮壓110-130,舒張壓70-90這四個考試用數字。監測儀器既然叫了,那麼忽略它不管,就一定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不然需要監測儀器做甚麼?」

牛護士夾著尾巴跑了。但不久,馬上來了一個男的護理師。他就給出很多"合理"的解釋,最重要的,他十分懂得如何處理客訴,顯然是對此很有經驗。

「我們本身自然沒有你們這方面的專業,但身為一個陪病者的職責,不就是在發現病患可能的問題時,火速去通知你們專業人士來處理嗎?」

「倘若這些儀器警報聲的threadhold太窄,只能看數值才知道嚴重不嚴重,但你們又不及時來判讀,那麼這些監控就是一個失能的系統。」

焦慮

事實上,我突然想記錄媽媽鬼門關之旅的念頭,不是要寫這些。相反的,是在距離開學所剩無幾的一周光景裡的第一天,時間與體力已經所剩不多所引起的焦慮。未來能不能連續一個月的課遠端視訊上? 近推部的課到底能不能到代班老師? 留在三總一個月PAC補習班的先修班,媽媽能否拿到PAC補習班的入場卷? 還有剛剛媽媽在睡前提到的「一切都是騙局」,這些才是我最焦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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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DT系統開發始末

儘管COVID-19疫苗已經問世一年,全球疫情仍持續肆虐。經歷今年五月一波確診數破萬的社區傳播,台灣在政府與國人齊心自律抗疫下,似乎逐漸回到了去年那段「歲月靜好」的日子。

[故事源由]

時序拉回2020年3月,當時全球疫情才剛開始蔓延不到兩個月,台灣確診案例雖仍堅守在兩位數,且都是境外移入,但歐美幾個公衛先進國家已相繼失守,台灣究竟能撐多久,是個恐怖的未知數。某天晚上我在政論節目裡聽到一位醫生預告:「一旦本土案例單日突破50,現行疫調人力勢必爆表,台灣就會步上歐美社區傳播的後塵」。當晚我整夜睡不著覺,一直在想如何憑藉「一己之力」可以防止社區傳播的發生。當時逢甲大學建設學院有一個「智慧城市」的教師成長社群,我將雜亂的思緒稍作整理,在那個成長社群的LINE群組裡PO了三個想法(詳圖1)。

圖1:我在逢甲大學建設學院「智慧城市教師成長社群」PO文「挖坑」號召同好加入

我的想法很單純:第一,已經確診的人得架設電子圍籬(geo-fencing)在他們檢疫的住所,一旦足跡跨越圍籬就發出通知,這是「社區傳播」最基本可行的第一道防線。第二,全面數位追蹤民眾足跡,當其中有人確診時,以確診者過去14天的足跡,自動匡列他們的「長時間、近距離」接觸者,這是針對潛伏期無症狀傳播的第二道防線,也是避免傳統疫調人力爆表的主要防線。這道防線也就是後來我和GIS研究中心管志偉老師一起開發的「足跡追蹤APP與潛在感染者自動匡列系統」。

[室內定位是系統成敗關鍵]

整個前後台的系統開發時程不過短短兩個多禮拜,因為數位足跡追蹤與自動匡列本來就不是什麼rocket science,比較值得一提的是管志偉老師所研發的「室內定位」技術,不但是一種技術的突破,更是整個系統能夠發揮預期功能的關鍵。因為室內活動,比如上課、上班、開會、用餐,才是COVID-19「近距離、長時間」的傳染場域。大家熟知的GPS定位只能抓取戶外的足跡,一旦到了室內就無用武之地。而目前常見的室內定位技術大多仰賴如Bluetooth、ZigBee等額外架設的無線傳輸設備,只適用於特定的室內場域,無法廣為一般大眾使用。至於Wi-Fi覆蓋率在號稱資訊島的台灣算是十分足夠,但Wi-Fi無法提供高度的資訊。

也就是說,如果只用Wi-Fi解算的足跡,很有可能確診者只是在一樓的全聯購物,你在全聯樓上上班也會被無辜匡列。當我意識到「室內足跡」是整個系統成敗的關鍵後,我便「責成」管志偉老師務必解決這個問題(詳圖2)。

圖2:室內定位是系統成敗關鍵

或許是眾志成城,管老師在不眠不休幾個晚上之後,那個無須架設額外設備、只要一支手機開啟無線網路,便可追蹤包括高程在內的「室內外足跡」APP就此誕生。這個APP連同我開發的自動匡列後台系統,我給她起了一個饒舌到連自己都容易遺忘的名稱:CIDT。

2020年3月30日,管老師和我找來幾位當時我們在創能學院微學分課程「智慧城市與環模擬」中指導的兩組專題學生(詳圖3),在商學大樓做了第一次的實機測試。我們暗中指定一位土木系的外籍生莎米佳(Shameika)扮演「無症狀的確診者」,然後讓其他不知情的學生在幾個預設場域裡進行「近距離、長時間接觸」,測試成果格外的成功。(莎米佳同年七月以此為題,在第24屆營建工程與管理學術研討會發表論文得到優等論文獎,後來推甄上了台科大營建工程研究所)(詳圖4)。

圖3:逢甲大學創能學院微學分課程「智慧城市與環模擬」專題學生在商學大樓測試APP
圖4:逢甲土木系外籍生莎米佳(Shameika)在第24屆營建工程與管理學術研討會獲得優等論文獎


[毛遂自薦]

帶著測試成功的結果,我在4月初一次校務會議的場外「巧遇」李秉乾校長,我用一分鐘簡報跟他「行銷」我們的系統。李校長不愧是蟬連三屆全台大學校長互評第一名的校長,不但「秒懂」整個系統的運作概念,並隨即請秘書另外安排時間,讓我向他本人以及包括研發長、資訊長、學務長在內的幾位主管做詳細的簡報(詳圖5)。

時值教育部4月中要前來逢甲進行防疫訪視,我在4月10日下午正式接獲校長指派,計畫召集多位住宿學生,以總校區與福星校區為場域進行更大規模、為時更久的模擬測試(詳圖6),目標在4月14日李校長對教育部的防疫成果簡報中,展示逢甲「科技防疫」的成果(詳圖7)。整個籌備工作包括:福星男宿3D建模、學生連繫、APP安裝下載與使用教學、情境設計與執行、足跡資料分析、成果影片錄製與簡報製作,全由一群臨時編組的師生與學務處、資訊處、秘書處的同仁,在3天之內完成。

我常在課堂上對學生勉勵:「所謂專業,必須要先做得對,然後做得好,最後做得快」。臨到自己上場時,可不能漏氣。

圖5:校長、研發長、資訊長、學務長等幾位主管聽取我的系統簡報
圖6:2020年4月13日以逢甲大學總校區與福星校區為場域進行大規模的模擬測試
圖7:2020年4月14日李秉乾校長在逢甲大學圖書館向教育部訪視官員進行「科技防疫」成果簡報

[曇花一現的媒體露出]

後來的事,大家也許都聽說了。

秘書處公共事務組的林暉小姐在4月24日發了一則「逢甲快訊」,同時也將新聞稿發給媒體記者。當時台灣正籠罩在「敦睦艦隊」23名確診官兵全台趴趴走的恐懼之中,逢甲足跡追蹤APP立刻吸引了各大網路平面媒體的報導,隔天更有包括三立、民視TVBS等八家媒體進行專訪(詳圖8~12)。

整個採訪過程固然是媒體記者的攝影機開麥拉之後最為高潮,但後來真的有被媒體披露報導而沒被河蟹掉的重要關鍵,我想應該是攝影機沒開之前,幾個記者大哥連珠炮似地輪翻發問,想先搞懂我們在做什麼,而我們幸運地運用「3D建模視覺化(如圖6)」技術(學名又稱BIM),以及研發團隊另兩位成員——都資系徐逸祥老師與GIS中心賴正偉老師三寸不爛之舌,通過了記者們的「考試」。正如之前我說過的,潛在感染者的匡列並不是火箭科學,只需要民眾足跡XYZ座標與確診者足跡進行簡單的時空(Spatial-Temporal)演算即可。倘若我們在一向追求時效的媒體記者前展示一堆數學運算式,而不是淺顯易懂的3D模型場景,那麼恐怕整個效果將大打折扣。

我還清楚記得那些記者大哥們逐一了解我們的概念後,眼中散發心領神會的光芒同時點頭如搗蒜,正如我們平日在課堂上偶而替學生解答了他們內心困惑時一樣。你會知道學生是真懂了,而且他們認為老師「教的東西」很酷,而不都是「沒用的東西」。

我想,那才真是值得我們作老師的覺得開心且榮耀的時刻。

圖8:左起逢甲大學GIS中心賴正偉老師、都資系徐逸祥老師、GIS中心管志偉老師、我、創能學院葉美伶老師
圖9:逢甲GIS中心管志偉老師研發手機室內定位技術成為系統成敗關鍵
圖10:民視快新聞首先播出相關報導
圖11:2020年4月25日接受三立、民視、TVBS等八家媒體聯合專訪
圖12:大愛電視台專訪

當時學校已經同意向全校師生推行,我也向資訊處申請好主機,但後來隨著台灣疫情逐漸穩定,我自己也在忙升等文件,於是也就很自然地退了熱度。當然,沒有繼續下去的主因是這個系統先天的缺點:該安裝足跡追蹤APP的人(就是後來的確診者)沒有安裝APP。即使系統的設計已經將隱私的議題降到最低,但在自由台灣的領地下要如何讓所有人都願意安裝APP,仍是一大考驗。我只是好奇,我們經媒體揭露的系統概念,是否催生了其他研發團隊(尤其是疾管局與行政院政務委員唐鳳)類似的系統。畢竟,只有政府才有鼓吹民眾安裝APP的號召力。

這個疑問在一年後疾管局推出「臺灣社交距離APP」後得到了解答,陳時中部長在記者會上呼籲民眾下載安裝,只差沒有像「戴口罩」或「保持社交距離」那樣地大聲疾呼。「臺灣社交距離APP」純粹收集藍芽訊號,不用隨時紀錄絕對軌跡,也就不會有室內定位的需求。收到通知的人,只會知道他曾經有跟確診者近距離接觸。至於在哪裡接觸的,可能不會知道,但也不用知道,因為那並不重要。

CIDT到此,落幕下台了。

[後記]

台灣成功抵擋病毒一年多,仍在今年五月經歷了首次的「社區傳播」,代價是破萬的確診數以及數百條生命。面對連續單日本土案例破百的困境,果如政論節目的那位醫生所言,北市直接放棄疫調,其他縣市則加派人力艱苦進行疫調。我誠摯地希望在台灣五月疫情爆發前一刻及時推出的「臺灣社交距離APP」,確實有減輕疫調人員的壓力,無形幫助第一線醫護人員守住了防線。

台灣的歲月靜好,我們除了感謝第一線的醫護人員之外,也要感謝辛苦進行疫調的人。事實上,因疫情之故,犧牲睡眠、健康甚至生命、影響了生計,但仍堅守崗位,盡心盡力為大眾服務的每一個人,都值得我們打從心底尊敬。

時至今日,全球疫情仍持續延燒,現在談「反思」還言之過早,但或許我們可以稍作思索:這場全球的浩劫,究竟帶給人類什麼樣的教訓(Lesson)? 個人自由及隱私與群眾全體利益之間,孰輕孰重? 人類面對「物種」生存威脅時,是暫時放下成見與個人利益,團結合作與之對抗? 還是像其他「物種」一樣,長日將盡,「日頭赤焱焱,隨人顧性命」?

身為一個大學教授,什麼樣的研究才是人類社會「需要」,而非研究者「想要」,的研究? 我們高喊創新、研發的同時,是否真對這世界有益? 還只是可以讓我們「著作等身」,為論文發表而發表論文?

1854年,John Snow的疫情追蹤地圖,成功地阻斷倫敦的霍亂,成為後人所津津樂道、地理資訊系統(GIS)的濫觴。170年後,也是來自英國牛津大學學者Sarah Gilbert團隊在十個月內成功研發出疫苗,但堅持與阿斯特捷利康藥廠(AstraZeneca)合作製造,因AZ承諾會以成本價,供應疫苗給收入較低的國家,而他們後來也說到做到。

這場疫情像是一盞探照燈,照出人類對自然資源的掠奪、愚昧與貪婪,同時也照出了人性的光輝。

當世界各國政府與人民爭相討論疫苗覆蓋率,哪一支疫苗的不良反應與猝死率比較低的同時,是否也曾想想人類的科技文明,引發地球環境的「不良反應」是不是已經到了猝死邊緣? 我們是否仍然覺得「自利、浪費、撂奪」的生活方式沒有什麼問題? 疫情過後我們仍要重返這樣的「正常」生活?

我生性比較悲觀,我固然希望人類文明不會止於這場突如其來的世紀瘟疫,但更期待的是疫情過後,人類不要繼續執迷不悟、冥頑不靈。

我已決定在我有生之年的課堂上,都這樣對我的學生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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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是愛

也許在你心裡 夢是自己的
可是在我心裡 夢是我們的
你說你要自由 我給你自由
你說你要安靜 我安靜的像宇宙

如果說這是愛
醒來好像夢一場
如果說這是愛
我情願去流浪

如果說這是愛
請你鬆開我肩膀
如果說這是愛
靜靜的等天亮

看你露出微笑 像個小孩子
看你不再徬徨 也不再祈禱
曾經覺得你是 曾經那個你
曾經覺得自己 比誰都瞭解愛

如果說這是愛
醒來好像夢一場
如果說這是愛
我情願去流浪

如果說這是愛
請你鬆開我肩膀
如果說這是愛
靜靜的等天亮

眼看著雨 眼看著雨點 眼看著雨點落在了心裡

如果說這是愛
愛你好像是夢一場
如果說這是愛
我情願被遺忘

如果說這是愛
請你鬆開我肩膀
如果說這是愛
等著你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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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令

保護令9月28日核准生效了,距離八月中那人惹出的鬧劇開始,為期一個月又11天。

保護令生效是生效,但若要真能起作用,還要那人了解保護令的用意與功能。但顯然那人和親友團並不瞭解。說實在的,有誰會沒事想去了解這東西呢?

所以,保護令生效後的前兩週,適逢雙十連假,我仍舊要花精神去處理那人透過親友團的「交涉」,先是假期前的姊姊,然後是假期結束前的五叔。為了避免未來雙方類似的困擾,我將他們的LINE都封鎖了。暑假結束前的這個月,本應用是來好整以暇地準備開學的,突然間被這事情整個佔去。開學後至今的一個半月,我的日子只能用「疲於奔命、焦頭爛額」來形容。因此,若要我再像八九月那樣無止境地「接招、回應」,我也快要崩潰了。

總之,雙十假期我努力地盡量朝原計畫靠攏對齊,假期應有的歡欣愉悅仍舊大受波及,行程變得畸形無比。期間還接到新北分局員警的電話,有誰還能好好過節呢?

封鎖五叔的LINE之後,包括五叔、五嬸、舅舅在內的親友團成員,相繼在我的FB發文下方按讚,表示他們「應該是」認同了我的回覆。之後的兩週也就再沒有新的「攻勢」,我也趁機「休養生息」,處理掉學校的一些麻煩事。

但隨之而來的是那人自己搞的小動作。先是向新北法院「抗告」,要求法官出面「請求」每年中秋、大年初二,讓他跟姊姊一家回台中「團聚」。然後是媽媽國泰人壽的徒弟來電告知,那人向她索討全家的保單明細。最後是那人終止台中家中市內電話的繳費轉帳。

我實在想不通這個「視家人如敝屣」的惡徒,為何還想跟家人「團聚」?

或許保護令提供了「有形」的保護,阻絕那人再次出現在我們生活周遭的機會。但它無法提供「無形」的保護,也就是免於「隨時面對下一波可能威脅」的恐懼。

事實上,保護令核准之後,我內心深處反而開始「檢討」自己,問自己「這樣做」是否對一個老人「太殘忍」了。甚至這幾天感覺天冷了,我提議把媽媽前些日子在頂樓雜物架上發現那人私藏的冬天衣物叫貨運寄到台北(真不知那人是何時藏的? 為何而藏?)。

每當有這種「婦人之仁」的思緒出現時,我就要武裝自己,告訴自己說:那人對我們口出惡言、強加個人意志在我們身上時,他可曾問過自己,「那樣做」是否對他「親愛的」家人「太殘忍」了?

有時,我甚至「變態地」希望那人持續地「出招」,好讓我內心不再如此矛盾、交戰、糾結,搞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或許,這就是未來我生活的日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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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

歷經六年的化療,紅西的父親上個月仙逝了。

許叔叔早在一年多前便將自己的身後事做好規劃,一切從簡,不辦公祭。家人在二殯附近巷弄裡的禮儀會館,租了一方雅致的房間,擺放許叔叔的牌位與照片,供親友拜別與送行。

我去的那天,台北剛好下了點雨,沒有今年早秋反常的酷熱。小黃車窗上的雨滴,述說著那是我從小熟悉、長大後卻有些遙遠的台北,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秋日午後。

「許叔叔,我來看您了。」

會館裡除了紅西,還有他的弟弟與許媽媽。我對他們簡短致意後,紅西領著我向許叔叔的靈位上香。雖說紅西是我的生死至交,我和許叔叔卻只有見過幾次面,唯一一次聊得比較久的,已是七、八年前,我因公要從松山機場搭早班飛機出國,前一晚在紅西家借住。那時,紅西還沒女朋友,許叔叔也還沒發現健康有狀況。一切的一切,都還是那麼的簡單、寧靜、幸福。

我對許叔叔的記憶大多來自紅西的轉述,包括六年前發現癌細胞、開始化療。除了台北、台中空間的距離,更多的是這幾年我家庭、婚姻、工作上的紛擾,沒能撥出一次機會去探望他。即使他今天已仙人遠去,我也深陷與我生父之間家事訴訟的泥沼中。北上的高鐵不知為何開得特別快,我沒得及準備好能夠悼念許叔叔同時又能安慰家人的弔唁詞。

「許叔叔,您一路好走。許媽媽交給紅西姊弟他們,紅西和兩個小寶貝們就交給我吧。」

這是我對許叔叔能做的最後承諾了。

接下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許媽媽與紅西兄弟倆幫我回顧了許叔叔這六年來與病痛搏鬥的過程,我則回顧了紅西最初如何跟我相識、日後成為莫逆死黨的種種。我將紅西為朋友兩肋插刀、忠肝義膽的個性全歸功於許叔和許媽的教養,說是為了告慰許叔在天之靈,或是安慰痛失至親的許媽媽,不如說是我為了彌補自己沒能在許叔叔生前親身慰問的無情一種自我的救贖。

有人問禪宗,為何有生死離別?

禪宗說,一陣風輕輕吹過,樹上的綠葉搖曳,枯葉卻落地化作塵土。

許叔叔一生的枝葉翠綠而茂密,今天他只是放下擔子與摯愛化作塵土休息去了。

終有一天,我們都會再見面。

對此,我是這麼深信不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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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for 2? 別了秋天

五月,天氣瞬時轉為炎熱,我在母親節前夕搬離待了五年的研究室。

登高可以望遠,回首過去,也仰望未來。

過去已矣,除了安慰與自滿之外,也再不能如何,但我很是感謝。

至於未來,疫情尚未解除,隨之而來的文明失序,恐怕不是三五年時間可以恢復的。

我不擔心自己,我憂心的仍是孩子們的未來。

母親節下午,我突然想起多年前周潤發與鍾楚紅主演的 [流氓大亨] (港譯:秋天的童話)

我在Youtube上找到了電影主題曲,並解釋劇情給小喵喵與小美樂聽。

劇情最澎湃的頂點,當然就是懷錶與錶鏈的情節。

還有電影最後的那句經典台詞:Table for 2?

1987年,當那世界還沒有 [舞和病毒] 這東西,人們可以無拘束地創造那麼美麗的故事

還有襯托美麗故事的優美旋律

以及能讓自己宛若置身其中的跨國旅行

這些都是我想帶著兩個孩子一起體驗的人生

雖然人類再如何貪婪,掠奪破壞地球資源,理應被徹底毀滅

但上帝不也說,「若在所多瑪城裡見有五十個義人,我就為他們的緣故饒恕那地方的眾人」?

我衷心地希望,疫情能過去,人類能從中認清邪惡的本質,還能記取數十萬生命的教訓

我衷心地希望,疫情過後,世界能用合作代替競爭,讓愛與關懷當她的主人

我衷心地希望,疫情終能過去,讓每個孩子都有像我一樣的機會

可以自由無虞地去追求他們生命的真、善、美

這才是生命的真諦,是吧?

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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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的遠方問候

寄件者: 威延
Date: 2020年5月1日 週五 上午12:08
Subject: 遲來的遠方問候
To: Yan

Yan老師:

久違了,別來無恙?我是GIS的William林博!

收到Milly轉發您捎來的信,彷彿您就在我眼前一樣。掐指一算,我離開中心至今年七月正好滿五年。上次見到您,是在去年X老師嫁女兒的婚宴上。我與另個林博(Francis)向您敬酒,但也許是當時候周遭喧鬧,加上我們許久未見,故猜想您沒能認出我來。

離開中心那年,我的兒子滿兩歲,女兒剛出生,如今大的已上小學,小的上幼兒園。這回我會研發這疫調輔助系統,起心動念便是為了這兩個孩子。因為當初,可是我執意把他們帶到這危險世界的,沒經他們的同意,不是嗎?所以,我有義務與責任捍衛他們的安全。

目前兩岸疫情對比歐美相對穩定,這系統能備而不用,我最是開心。系統小獲成功的關鍵在於我們追蹤了室內的足跡,因室內方為此次病毒傳染的主要場域。而室內足跡的追蹤技術乃是志X的功勞!我雖是系統的發想人,負責開發匡列高風險者的後端平臺,但無論點子或後臺技術,都不算難事。志X的APP絕對居功蹶偉。

目前,逸X正著手將系統成果發表外文期刊。我想團隊成員都很樂於與您分享我們小小的成果。後續我會再透過Milly,看您需要我們提供哪方面的資料。

最後敬祝

平安!

晚學 威延 敬上

2020/5/1 凌晨于臺中

From: Yan
Sent: Thursday, April 30, 2020 5:04 PM
To: Milly
Subject: 祝贺

Milly:

你们好!方才收到电子报获知威延、逸X、志X、正X研发的《COVID-19潜在高风险被感染者自动匡列系统》获得成功,非常高兴。自威延调到建设学院后一直未见到,这次在照片上见到,“威严”俊伟,容颜未改。几位同仁奋发有为,获此殊绩,祝贺祝贺!现在正是COVID-19病毒在全世界蔓延肆虐之时,该系统研制成功,对于全球“抗疫”,贡献一份助力,可喜可赞!目前,我正在联合包括中心同仁在内的两岸学者,撰写《XXXXXX》一书,希望将你们这一成果吸纳书中,籍助此书,作为此成果的一个历史记录,我想也是一个幸事。我已经将此书的绪论及第一章初稿寄给Milly等几位如感兴趣,也请一阅。恳请将此信转给威延、逸X、正X,转告我的诚挚的祝贺。

我一切都好,X大复课已有迹象,我一直在家抓紧时间写书,我也想与诸位一样,做一点力所能及的有益事情。建设学院有不少同仁我认识,请代我同威延问安。谢谢!第一时间寄出此信,喜出望外,溢于言表。

敬致夏安,健康平安!

Yan

4月30日 于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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